永恒的偶像

2017-01-08   责任编辑:贤良港   我来说两句

  永恒的偶像

  文/吴建伟

  这就是莆田港里天后祖祠的木雕妈祖神像给予前来顶礼人们的启示,至少我感到静穆和安详。这种由作品呈现出来的平和“冷静且泱泱大度”的气势,实是一个民族的文化特质使然,这种恬静和自信也只有在文化达到一定高度的成熟时期才可以产生的。同样,我们在西方雕塑前,比如米开朗基罗的《摩西》,我却感到了威慑和紧张。西方雕塑通过强调的形体.激烈的动势,来歌赞阳刚的威猛和奋力,歌赞战斗精神的生存竞争;而天后祖祠这尊妈祖像,着重于头部的刻画,在这里又干脆消解身躯四肢,着意于表现超脱的气质和智慧的内心。仿佛冲动和竞争只能是年轻的稚嫩,生命的纯熟却是平和与圆润。所以她继续和平与典雅,继续沉静思量,就永恒成静穆与和谐。如果说西方雕塑追求的是独特的生动个性,那么我们恰好相反,没有突起绷紧的肌肉,没有扭动曲折的姿势,没有动感紧张的衣褶,只是全然的平和安静,好像没有表情,几乎没有个性,只是一种宁静的休憩,一种纯粹的状态。很显然对于天后祖祠的木雕妈祖像,当时的艺术家所要表现的肯定不只是普通意义上“人”的形象,而是在“人”的形象中捶炼,提取出的形而上学的超越生死,远离烦恼,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圆满具足的神性。我曾在数年前的一个黄昏,来到港里天后祖祠瞻仰这尊妈祖雕像,在静谧的空间里,只有淡淡的馨烟云舒云卷。妈祖神像头顶旒冕,身着兖服,全身金紫杂陈,珠光宝气却掩不住其面容上所流露慈祥平和的神性辉光,那目光穿越千年的迷蒙,穿越万里的迢遥,传递给周围的观者,一种不可名状的意绪在这种氛围内鼓荡和涌动着,观者即使不知道这尊木雕代表着什么?但却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她所蕴含的意韵和内在的和谐。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这尊木雕妈祖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就是清代林清标在《勅封天后志》中所说的:“世传祠内宝像,系异人妆塑,各处供奉之像,皆不能及也。”

  “雕”和“塑”是立体造型的两种不同手法,对于木石等材质,艺术家用的是减法,即去掉不要的,留下所需的,就是所谓的“雕”,而对于泥沙等材质用一层一层增加到所需的理想效果,即是“塑”。港里天后祖祠的这尊传为南宋时代制作的妈祖像系木胎漆彩堆塑作品。就是由艺人用木料先锯砍出粗坯,然后进行细部的雕刻,打磨,接着按颗粒粗细上数次漆灰,再打磨,抛光,最后“糙漆飏金”和“五彩装颜”。其真正的制作过程可能更加复杂和讲究,我们已无法复原其规程,但仍然能够感受到前辈艺术家造像艺术的高超水准和莆田木雕艺术源远流长的深厚传统。

  从隋唐起直至两宋时期,莆田经济迅速发展并走向繁荣。这期间,吉了、白湖、枫亭等港口的兴起,成为了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直接影响了建筑、造船等木加工行业的发展,从而形成了莆仙木作的传统,并衍生了独具一格的艺术奇葩——莆仙木雕。成为现代万紫千红的工艺美术的滥觞和渊源所在,为莆田成为“中国木雕之城”“中国家具之都”奠定了坚不可摧的基础。有人对此不以为然,又有人提出了港里天后祖祠的这尊南宋木雕妈祖像是外国人“夷人”所作。理由很简单:一、根据清代林清标《勅封天后志》:“祠内宝像,系异人妆塑。”解释“异人”即“夷人”指跟华人不一样的外国人。如果作学问只是不用求证的大胆假设,那我要说这“异人”不是指外国人,而是外星人。当然这是玩笑罢了!二、说这尊雕像“没有仿造华夏地方上许多宫庙中女神的形象,没有东方美女的脸型”,我想说这所谓“华夏地方上许多宫庙”该不会是刚刚重新修建的?而“女神”的形象不会是受过西方雕塑训练的院校派的作品吧?“这尊雕塑象,所表现的妈祖高尚而纯朴的威仪,很有中原后裔的真实感”,这种真实感就是鲜明的时代特征,就是我们对于美术作品的断代依据。我们都知道所谓的魏晋风度,汉唐气象,宋代造像则继承和发展了汉唐的传统,又区别于汉唐的雄伟壮丽,追求一种清丽流畅的风格,从山西晋祠北宋熙宁至元祐年间的圣母殿“宫女”泥塑,到四川大足宝顶山20号摩崖南宋淳熙至淳祐年间的石刻“养鸡女”形象,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追求写实、趋向世俗、富有生活气息的现实主义风格,这就和我们莆田港里天后祖祠的这尊木雕妈祖像的风格是惊人的一致。我们不仅可在较大范围内看到这种时代的特征,就莆田地区保存下来的那些宋代的木雕夫人像、神妃像、天后像都可以看到那种所谓的时代的主旋律,还可以明晰地看到那些作品之间存在着不绝如缕薪火相传的脉络。使我们相信早在宋代莆田地区的木雕技艺已达到相当成熟的高度,和形成颇为完整规范的雕刻体系,更有着培育着这种精美雅致艺术的辉煌灿烂的文化沃土。我时时想像着八百年前的那个雍容大度潇洒自如的莆田文化的春天,我更愿意守望着那春天里的这座永恒的偶像!永恒的和平的偶像——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