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标编撰《敕封天后志》功莫大焉

2017-01-08   责任编辑:贤良港   我来说两句

  林清标编撰《敕封天后志》功莫大焉

  文--许更生

  蒋维锬先生说林清标失察,因“误会和差错”而“肆意篡改”妈祖出生地,实在是过于武断和失之公允。笔者认为,这其中存在“四不符”:与身份不符,与时代不符,与初衷不符,与人品不符。

  林清标何许人也?

  林清标(生卒年未祥),字弼侯,号韦亭,唐九牧六房邵州刺史林蕴的后裔,和妈祖同支,莆田县人。清高宗乾隆六年(1741)中举人,次年会试副榜。其父林源,清世宗雍正年间官太仆寺卿。其长子林霈,清高宗乾隆三十五年(1770)中举人,官台湾府凤山县教谕。作序当时他身为“泉州府惠安县儒学教谕”。

  可见,此公并非浅薄冒失之莽汉,而是书香门第、饱学之士、为人师表者。更加难以解释的是,清标与妈祖还有着宗亲血缘关系,他口口声声自称“裔侄孙”,尊称妈祖“吾宗祖姑天后”,“天后乃标本支”。他有什么必要针对天后诞生地这样关键所在进行“篡改造假”,如此缺德不是公然犯上“大不敬”和冒天下之大不韪吗?而且也违背了起码的良心道义。

  从时代背景看,作为元、明、清县学的“教谕”,不但是“传道授业解惑”的教官,更肩负着主管文庙祭祀之重任。在封建神权社会中,按照他的职责,若论神不忠,于祭不符,可是弥天大罪。

  更何况,《敕封天后志》成书刊行于1778年,即清代“文字狱”最严重、最残酷之巅峰时期。据史学家统计,整个清朝文字狱大案一百六十多起,几乎一年半一次;乾隆(1735—1795年)时先后发生文字狱100多起,尤其集中于乾隆中期,是三朝之中文网最密、文祸最多的时期,占80%。到处都充斥着以文肇祸的恐怖气氛,当时笔杆子悬乎着头颅,一不小心就会被处死,不能有任何疏忽与闪失。

  且举三个典型例子。

  河南有一个人叫刘峨,他刊刻了一本书提醒考生应试千万要注意避讳,以及如何避讳。其中例子说到弘历和玄烨,结果被灭了九族。

  江西新昌有个叫王锡侯的举人,为了给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提供方便,把《康熙字典》加以精减,编了一本《字贯》。在遇到康熙、雍正和乾隆皇帝圣讳时,都作了缺笔处理,只是没有采用更为严格的改字法或空字法,被人告发到乾隆皇帝那里,结果以“深堪发指”、“大逆不法”的罪名,不仅本人被杀头,还牵连到妻妾儿孙,多人致死和发配为奴。

  《小学大全》的编纂者尹嘉铨,他父亲尹会一是有名孝子,乾隆曾经写诗给过褒扬,他本人也是孝子,又是道学家,官曾做到大理寺卿稽察觉罗学(清朝皇族旁支子弟学校的主管)。乾隆曾给予嘉许。然而,一旦沾上文字狱,朱批便是:“竟大肆狂吠,不可恕矣!钦此。”最终还算宽大:“尹嘉铨着加恩免其凌迟之罪,改为绞立决”!

  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显而易见,在那样的政治气候之下,林清标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没有铁的事实,是绝对不敢无中生有,对“敕封”人物“肆意篡改”的,如此大不敬和“欺君妄上”,不是公然拿自己和家族老少的脑袋开玩笑吗?

  笔者还以为,尽管230余年过去了,当代的学者还应当存点文人良心和历史责任感——信口开河,当年可是要致使人头落地,甚至诛灭九族的呀!

  再来看看林清标修纂《敕封天后志》的初衷与缘由。正如他在《敕封天后志·自序》中所言,其长子林霈任台湾凤山县教职期间,台胞得知其乃妈祖本支族裔,便向他求阅妈祖世系史迹,但因当时刊行的《天妃显圣录》流传不广,于是就写信请其父在莆田重刊。

  试问,对于台湾同胞的拳拳之心,对于儿子殷殷求办的善举,精神正常的林清标会突发奇想,篡改史实,哗众取宠以求“轰动效应”吗?

  再从林清标修改编撰的原则看。

  《显圣录》在17世纪20年代已具稿本,经过陆续采集,至17世纪80年代才刊行;其后又经过95年,林清标才据以纂辑成《敕封天后志》。他有鉴于在此期间,“板多散失,后有辑时事以增补重刊而未尝广传”。林清标细阅过去的刻本,觉得“前人叙文纪传,未经细考,故多差讹”,并且“次序错杂,间多有附会事。”这才决心重新编纂,“兹就家乘而详其实,目之曰《志》。《志》者,志其实也。”“爰仿古人左图右书之法,浮者删之,实者录之,编次绘图,以成一部信书”,“核实付梓,使人有所考而无疑”,“无从核实者不录”,以免后世以讹传讹。那么,他怎会一边订正,一边造假呢?这其中蕴藏什么样的“作案动机”呢?

  应该说,林清标刊印的《敕封天后志》是经过认真考证的,他亲自到贤良港和湄洲岛作了实地调查考证。该书是去伪存真、据实记叙的产物。正因为“妈祖出生贤良港”是经过深入考证、深思熟虑的结果,所以林清标行文也格外慎密周全:不但见诸天妃“本传”,而且连与之相关之处都一一作了补充修正。例如,《窥井得符》中,将“妃少时”这一较为含糊的概念,具体化为“后十六岁时”。《化草救商》中,“屿之西,有山曰门夹”,改正为“屿之西,有乡曰门夹”——至今,当地尚有门夹乡名。《菜甲天成》故事名字,改为《菜屿长青》,因为“菜甲”所指不如“菜屿”明确,而且菜子小屿之上所长的菜子花,并非“天成”的,而是妈祖神力所赐,且年年岁岁开花结籽,长青不竭。《灵符回生》故事,更名为《恳请却病》,因为主人公县伊阖家只是病重,并非病危;再则,治病的主要是中药菖蒲,而不是灵符。《湄洲飞升》改为《湄屿飞升》,因为北宋之时,还只称“湄屿”“湄山”。《助战破蛮》改“全收破蛮之功”为“全收破倭之功”,对象更加明确。《涌泉给师》修改“爰额之曰‘师泉井’”为“爰勒石额之曰‘师泉’”,更加具体准确。《灯光引护舟人》《澎湖神助得捷》故事,分别更名为《引舟入澳》《澎湖助战》,更为简洁明确。《怒涛济溺》更正“共祭一十五所”为“共祭一十八所”。《托梦建庙》更改“二十七年”为“二十七年秋”,时间更为明确。《圣泉救疫》中,更正“乾道二年”为“绍兴二十五年”。《本朝助顺加封》添补上主角“将军万统”(即“提督万正色”),并且改题目为《助风退寇》,更加简洁明确。将“道成,白日飞升”改为“道成,别家人到湄洲屿白日飞升”;“径上湄峰最高处”补充为“渡海径上湄峰最高处”等等,前后文关照呼应之细密,令人叹服。可见,林清标所作的修改订正,是经过通盘考虑的慎密之举,而绝非一时兴起的作秀。蒋维锬先生仅仅凭一句“明显是为了强调贤良港的地位”,恐怕不能令人信服吧?

  再说,林清标编纂时的态度是相当严谨细致的,例如,关于妈祖先代封典孰是孰非,因其未能见到《大清会典》,便直书备考“待查”或“无从查考,未敢妄载”;对于湄洲祖庙群后来的一些附属建筑,他自白“未经细考,未便载入”。对此,林祖韩先生曾称道“史之阙疑,难能可贵。”蒋维锬先生也肯定“林清标以其特殊身份和特殊使命,对改编工作格外慎重而认真。”怎会既是慎重认真之人,又是轻率武断之徒,截然相反,判若两人,这不是有悖常理吗?

  林清标编纂态度的严谨细致,笔者再举一个十分重要、然而常常被人疏忽的例子,即他对几篇序言的订正处理。众所周知,《敕封天后志》的几篇序言,原先见诸《天妃显圣录》。由于二书前后相距百余年,林清标录用时,对于一些误讹的文字,进行了认真的订正,以免以讹传讹。顺便提及,蒋维锬、周金琰輯纂出版的《妈祖文献史料汇编·著录卷上》所收的几篇《天妃显圣录》序言,全盘照录,差错累累(且不论断句方面可能存在的见仁见智)。篇幅所限,仅举林麟焻、黄起有二序的部分文字为例说明之。

  逮夫典礼事竣,方图返棹,而狂澜汹涌,澎湃稽天,樯撼舟横,桅楫为之断裂,震荡漭沧,四无足峙,顷忽间十殿一全之势。舟中人咸谓惟神可祷以无咎。果尔,一祝而倾者少安,裂且不坏。然而淼淼巨浸,奔蹴却迷天日,夜来帆影浮沉,几不知所税驾。不意昏黑飘泊之顷,恍有二火,晶光熠熠桅舰之前,私幸有赫神灵,于昭于天,差可藉以无恙。因而随波翌驶,轻舟已过万重。【《妈祖文献史料汇编·著录卷上·林麟焻序》,文字同蒋维锬先生所说的台北图书馆的藏本,见“台湾文献丛刊”第77种中的《天妃显圣录》】

  逮夫典礼事竣,方图返棹,而狂澜汹湧,澎湃稽天,樯撼舟横,维楫为之断裂,震盪漭沧,四无足恃,倾危间,十难一全之势。舟中人咸谓,惟神可祷以无咎。果尓一祝而倾者少安,裂且不坏。然而渺渺巨浸奔蹴,却迷天日;夜来帆影浮沉,几不知所稅驾,不意昏黑飘泊之。顷恍有二火,晶光熠耀桅艦之前,私幸有赫神灵,于昭于天,差可藉以无恙。因而随波翌驶,轻舟已过万重。【文字依照清刻本林清标《敕封天后志·林麟焻序》,并核之以杨浚《湄洲屿志略》清刻本,二者文字完全一致】

  夫书以传信也,而神之信固不待书也。古来所传纪实之书多矣,其描写诡诞杰特,令人读之愕焉□□而且疑焉。……虽然,福善祸淫,天固不爽,而善□之灵,神亦弗昧。今使天下瞻拜之伦肃邀神贶,而违心悖义之辈复无指摘,则人将狃,狃则玩,玩则邪辟之萌又不可遏息,则有时一二示警者正所以坚善信之心耳。故至诚感神,理有必然,响应之灵,实不可度、不可射之妙,诸如呼吸可通、光风倏忽者诚有所携,神机亘出,惊愕意外,非他纪异之所为怪诞者比也。【《妈祖文献史料汇编·著录卷上·黄起有序》,文字同蒋维锬先生所说的台北图书馆的藏本,见“台湾文献丛刊”第77种中的《天妃显圣录》】

  夫书以传信也,而神之信固不待书也。古来所传纪实之书多矣,其描写诡诞杰特,令人读之愕焉、喜焉,而且疑焉。……虽然,福善祸淫,天固不爽,而善善恶恶之灵,神亦弗昧。今使天下瞻拜之伦肃邀神贶,而违心悖义之辈复无指摘,则人将狃,狃则玩,玩则邪,辟之萌又不可遏息,是则有时一二示警者,正所以坚善信之心耳。故至諴感神,理有必然,响应之灵,实不可度、不可射之妙,诸如呼吸可通、谷风倏忽者。诚有取携神机,亘古惊愕意外,非他纪异之所为怪诞者,比也。【文字依照清刻本林清标《敕封天后志·黄起有序》,并核之以杨浚《湄洲屿志略》清刻本,二者文字完全一致】

  两相比较,二者文字之正误优劣不言而喻,恕不赘述。而令人十分困惑不解的是:一向喜好以“校记”的形式对汇编文字及其版本等等,进行高下评议的蒋先生,却一反常态,对《敕封天后志》辑录的林尧俞、林兰友、黄起有、林嵋、林麟焻等5篇序言只字不谈,似乎它们理所当然地会与《天妃显圣录》《天后显圣录》中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似的。这是有意回避,抑或其它什么原因,现在已不得而知了。

  “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笔者坚信,妈祖裔侄孙林清标编纂、刊印《敕封天后志》,不但无“肆意篡改”之嫌,而且是功莫大焉。其主要功绩有三:

  一是独具慧眼,排除了历代的种种纷纭异说,确定了妈祖的生辰、卒年。

  历来史籍所载妈祖之生卒年差异甚大,众说纷纭,前后相距竟达350多年。其生年有五说,时间跨度从唐天宝元年(742)到宋元祐八年(1093);其卒年有七说,时间先后从宋雍熙四年(987)到宋绍兴十五年(1145)。林清标力排众议,终于使得尘埃落地,形成共识。

  二是进一步明确了妈祖是“湄屿飞升”的;同时,细化明确了妈祖出生地——贤良港“乃天后生、长之乡”,从而确立了湄洲岛祖庙和贤良港祖祠两者的神圣崇高地位。这绝非无中生有的“篡改”,也不是移花接木的“硬塞”,而是体现了一位学者、教谕实事求是、严谨缜密的态度,以及认真的负责精神。

  三是将妈祖神迹传说故事进行精心修改补充,梳理分类,辅之图说,使之更易传播。

  正如克瑞斯和勒文把包括语言在内的各种符号,看作是各自独立而又相互作用的符号资源,在分析语言特征的同时,强调图像、颜色、声音和动作等视觉、听觉和行为方面的符号模态在话语中的作用。语言和视觉相辅相成,互相配合,语篇得以实现准确、全面和高效的意义表达。

  毫无疑问,这三点坚实地奠定了妈祖信俗文化申报世遗的文献典籍基础,实在是绩不可没,功垂于世。因此,《敕封天后志》当之无愧,是迄今为止集大成、最权威的妈祖历史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