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08 责任编辑:贤良港 我来说两句
第一章妈祖信仰的日本传承和古妈祖像
中日交流的历史悠久而深远,仅妈祖信仰传来日本的途径就有数条,而且纷繁复杂。本章概括了目前较为明确的三个线索,并对近年来已经获得确认的部分内容做一下介绍。
与中国的册封关系
十五世纪前半叶在那霸的久米地区创建有下天妃宫,上天妃宫(现仅存有石门),其中下天妃宫的妈祖及其侍臣像一直传存至1945年,后因战火而被毁坏。妈祖在日本的传播是因琉球王国与明朝缔结政治关系而开始的。明朝为了处理与琉球的外交,贸易事务,有包括后来被称为闽人三十六姓的官僚、海商移居到这里,集聚于久米村,这是两个天妃宫创建的直接背景。册封船、朝贡船等出入那霸港时,在这里举行仪式,祈祷航海安全。如今,仅有一尊文官侍臣像存于冲绳县立博物馆,这大概是当时与下天妃宫主[刘妈祖像一同供奉之物。
除了久米村上下天妃宫之外,在距那霸西方100公里处的久米岛上,也有祭祀妈祖的天后宫,这里亦供奉着妈祖像。此宫创建于清朝1759年,它的缘起据说与其三年前驶于同岛附近遇难获救的册封使船有关。
来自于中国的居民
在十六世纪中期至十七世纪后半期期间,东亚海上交流非常频繁,很多中国的确船只由中国南部驶来日本西部各地,其中,自发或非自发移居日本的华人,以九州附近计算,至少达数千人规模。他们之中的知识阶层有的当了翻译,有的当了医师、学者、伴侣等等,更有辅佐在名的仕官。其他多数人作了商人、工人、农民等,职业种类各式各样。他们的集居地被称为唐人町。在1630年锁国体制极端严格的情况下,他们“归化”日本,被编入士农工商的等级身份制度中。获得武士身份的,采用了沿袭祖先文化的日本式名字,如“江夏、颖川、汾阳、深见、天水”等等。
据笔者调查,在鹿儿岛县笠沙町片浦地区的林氏家中,传有一尊小型妈祖像(侍臣像为日本制),此林氏家庭为福建莆田林北山的嫡系,遗憾的是在1998年的一场大火中,这尊妈祖像不幸被焚毁。此外,明代官吏林凤山的后代,同鹿儿岛县国分市唐人町林家中也曾有过一尊妈祖像(该家一直传为孔子像)但现在去向不明。其它处还有,大隅半岛肝付町高山町本町(旧唐人町)居民林家也有传有一尊古妈祖像,虽然没有明显的记录表明是从中国传来的,但这种可能性极高。另外据说与郑成功有关的长崎县平户市川内浦地区砘有妈祖像,鹿儿岛县南萨摩市加世田益山,小松原、大分县臼杵市野津、宫崎县日南市饫肥等相关也有过唐坊、唐人原、唐人町,在那里的中国系家族中,极有可能有祭奉妈祖像的习惯。
这些妈祖像,有明代的也有清代的,清代像大部分是通过来长崎的中国船传入。宫崎县是华人较为集中的地方,城区天水家也有祖传的妈祖像,但现存像为日本造。近世期居住于日本的华人,能够在异乡日本打造妈祖像,这表明妈祖的作用,即作为华人精神支柱的事实。
伴随长崎贸易而来的妈祖像
江户幕府的闭关自守,使得在日本的中国人不得不集居于长崎,而无法与日本社会融合,中日之间的贸易,也仅仅局限于通过长崎一个口岸。在长崎,中国式的唐寺内建有妈祖堂
,作为主神,摆放着来自中国的妈祖像。另外,入港华人船上的船仔妈(船上的护佑菩萨),也会被搬至唐寺的妈祖堂内存放,待出港时再搬出。由船到唐寺移送妈祖的的仪式“菩萨扬”,常常作为长崎的地方风俗记述于当地史籍的名胜古迹栏内。在中国式的寺院中,除了类似兴福寺(南京寺)、崇福寺(福州寺)内设妈祖像为主神外,在这次调查中还发现有与清代妈祖像十分相似的船仔妈各一尊。另外,福济寺(漳州寺)曾受战争破坏,在战后,曾有人又向这里捐赠了清代的妈祖像。出自广东的圣福寺内也曾有过多尊妈祖像,而现在这些像已被移出,陈列于长崎历史文化博物馆内。还有旧唐人屋遗址(华人集居地)内的天后堂,虽为明治时期的复制建筑,但在堂内深处,也发现有两尊类似船菩萨的古妈祖像。鹿儿岛县串木野市神社内的妈祖像,传说是被救助的遇难中国船上的,它们一定是随长崎贸易漂泊而来。近年在平户市最教寺内确认的两尊妈祖像,以及据说于五岛发掘、现存于长崎大学的妈祖像,从尺寸来说相似于“船头妈妈”。附带一句,鹿儿岛及五岛、平户岛沿岸曾经是长崎贸易官宪控制的缺口,是地下贸易的舞台,这已经是广为人知的事实。
第二章妈祖信仰在日本的传播
在东南亚地区,信奉妈祖人几乎都是来自中国的侨民,妈祖是华侨的精神支柱。而在日本,情形则有些不同,崇拜妈祖(天妃、天后、菩萨)的除了华人之外,在日本社会中传播的也很广泛。在笔者调查所发现的古妈祖雕像、画像中,有半数以上是在日本制作的,关于这一些点,我们试举几个有代表性的事例,并加以探讨。
鹿儿岛县野间半岛上的娘妈权现
鹿儿岛县野间半岛野间岳山顶上的野间权现社有东西宫两祠,西宫神称“娘妈权现”,有“天妃、千里眼、顺风耳”三尊。野间岳是很多中国船只驶入近海后初次见到的高峰,长崎贸易时代,据说清朝的船只只要披到这座山就会鸣金响锣,焚烧纸钱,庆贺安然到港。鹿儿岛藩的记载中,称西宫大殿为1567年大名岛津“再建”之建筑,可以推测,祭祀妈祖的习惯大概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除此之外,在山腰的本地堂,山脚的别当寺(管理权现的寺院)爱染院中都有妈祖像,传爱染院每年都会接受长崎入港只的大量捐赠。关于这里的权现,宝永三年(1706),当时鹿儿岛藩的儒官深见玄岱撰有《大日本镇西萨摩州娘妈山碑记》,记述了这样的一段故事:
神女无曰,阿父恙,兄没矣。顿而报至果然。彼时,父于怒涛中几溺,似有护者获安;兄舟忽然舵摧,坛覆莫救。神女酷哀,出柔音,誓愿曰,当来世海中遇难者,念我乞救护,我必渡之,令得度脱。遂投身入海,其肉身临此,皮肤丽如桃花,身体焕如活人,观者如堵,远近大惊之,知其非凡人也。举而以礼葬焉。后三年,中华来寻,彼欲分其神骨,以归华云。噫!神变固罔极,此盖显迹之最著者也。国君特立庙山颠,号曰西宫,春秋二祀,虔依典礼,其像馥郁甚香,识者谓伽楠木,恒封锁闷不获观。
神女(妈祖)织作中得知父兄遇难的消息,父亲无恙而兄却身葬大海。文中所记神女追悔莫及,愿来世拯救天下遇难者的部分,在中国各地传说中经常可以见到。但后文中的部分,即神女为还誓愿投身入海,而当地人以礼厚葬,三年后遗骨回紧中华故里的故事,却是正统传说中看不到的内容。以此故事为铺衬,加入所谓入海神女“皮肤丽如桃花、身体焕如活人”等描述,可以说是此地的特色所在。
上述旨文末尾处的娘妈权现西宫,据说为国君(后来的鹿儿岛藩主岛津)建立,安置有用伽楠木做的妈祖神像。明治维新时,维新政府采取排挤佛教的政策,野间权现社被改成了野间神社,爱染院、本地堂都未得幸免,唯西宫中的妈祖像得片浦林家保护收藏,算是免了一难。现存的这座妈祖像是宽政九年(1797),由鹿儿岛藩寺院统管人做成的,大概是根据妈祖的相关资料插图重新制作的。遗憾的是,这尊妈祖像也于1999年被烧毁,目前鹿儿岛县立历史资料中心黎明馆展示的是复制品。
野间权现的最大特征是她成了日本船夫们的朝拜对象,已经远远超出了作为中国神的作用。但野间权现东宫的祭神却是熊间权现(近世末期,改变为《日本书纪》记载的神像),也就是说,野间岳山顶上,祭祀的是日本船夫和渔民广泛信仰的熊野系列神,从海上一眼可以望到的野间岳自古以来一直是航海人的精神支柱。西宫中供奉的这座娘妈权现,作为航海安全的保护神,广泛地受到鹿儿岛沿岸海运、渔业人的崇信,由这里请出的“奉修娘妈山大权现顺风相送祈所”护身牌,至今还在笠沙、知览船家家中供奉着。坊津有两尊妈祖像,供奉在岛津御用船老大的后代家中,传承着这种与娘妈权现信仰之间的关系。两尊均为中国制造,大概是通过中国船传进来的。此外,颖娃町有日本人描画的娘妈权现画像,算是日本化了的妈祖形象。
长崎县野母半岛日之山权现
长崎港附近野母岬先端有座山叫海门山,亦称“日之山”,关于这座山来历,幕府末期的《长崎名所图会》(条)上有着这样的记述。
说旧时从纪伊熊野迁移过去的渔民,都把熊野权现作为酵神祭拜,和铜三年(710)开始办起了海神祭。其后,在贞观元年(859)九月廿三,西南海面上,有一串龙灯样的亮光由远而近,像一道太阳的光环落在了海边被叫做鸟居道的地方。那天夜里,看护权现的管家作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似观音菩萨的唐土妈神显灵,说要人们把她安置到位。管家梦醒之后,急奔海边,果见海面上漂流着一尊与观音十分相似的祖父便赶快将其请上山顶,立为日之山大权现,与熊野权现并为野母浦地的当地神。此外,两年间同一地方不断漂来外国的浮木,人们用它盖起了鸟居牌坊,并称这里为鸟居道。每到九月廿三夜里,日之山上的像尊都会发光,由日之山神游熊野权现神,人们搞起祭拜仪式,翌日神又返归原处。据说,如果有船在海上迷了方向,日之山上就会立刻亮起火光,因日与火在日文中同音,故名为日之山。
上述文中的相关年代等等,很难作为史实来考证,但日之山权现的故事与前述野间权现镇守野母浦,并祭奉中国娘妈(即妈祖)的主题内容却十分相似。此外,末尾处所讲述的深夜遇风迷失时有火光指明方向的情形,也与野间权现的故事雷同。日本古时就有临海山上亮神火的传统,而在中国也有着妈祖显灵的故事,问题是把日之山神与妈祖结合到一起的说法空间始于何时呢?正德国一年(1715),僧人慧通编制的《长崎图志》中这样记载着:“野母浦有权现山,世称日之山权现,祠堂前有木制鸟居。昔日有民木泛海而来,次年又相继漂至。乎为应神灵,竟由外国远道而来至,遂建鸟居,其中二柱,近日依在。”这里有外国漂来民木,用其建造鸟居的记载,但并没有见到妈祖的字样。享保五年(1712)西川如见所著《长崎夜话草》中载道:“又,长崎津外七里南处有地称野茂,高山麓中有草堂,本尊一体长七尺许,行基菩萨所作元亨释书所称日御石奇观音即为此像。此高山之下称日御石奇,唐船亦遥拜之。”这里谈到了中国来的船只遥拜高山(日之山)脚下观音的情况,但也没有涉及妈祖。然而到了宝历十年(1760)的《长崎志》,则出现了对于天妃的描述,“火(即日)山权现,于野母浦火山之上,故得此名。世传崇祀以来已有八百余年矣,中有神像,貌如天妃,甚有神应”,祖像与天妃貌合。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到,日之山山顶神与妈祖的结合是十八世纪中叶以后的事情。
另外,据西川如见在著述中的载记,野间noma、野母nomo的地名音,都来自福建妈祖“娘妈”的称呼,尽管也有人对此持异见,但这位近世长崎著名学者的说法,至今仍被广泛引用。其实,无论是野间还野母,从镰仓时代一直沿用至今,这是不争的事实。或许,中国人知道了地名的读音和神火传说,并由此寻出了与妈祖的共通之处,从而在这些山的山顶上建立起祭祀之处。
东部日本的天妃信仰
近来在调查中发现,本州以北地区,即东部日本(关东、东北)的茨减县(水户市、大洗町、北茨城市、小川町)、宫城县(七滨町)、青森县(大问町)境内也有妈祖像或有妈祖信仰存在。
妈祖信仰传播至东部日本,一般认为是十世纪末水户藩主德川光团邀请中国僧人东皋心越来到茨城后的影响所致。具体来说,延保五年(1677)东皋心越来到长崎,随后天和元年(1681)受德川光团之邀北上住进了水户的人德寺,一直到元禄八年(1695)离世。天德寺其后于正德八年(1712)改为寿昌山只园寺,心越禅师是曹洞宗寿昌派的开山祖。
心越从中国带来了天妃像,德川光团听说后于元禄三年(1690)四月六日在水户外港那珂凑对岸(现在大洗町)的一个小丘陵处建造了“天妃山妈祖权现社”,以祀天妃。同年七月二十六日,又将茨城北羰矶原岸边(现在北茨城市)一座小山称作天妃山,创设了天妃神社,这里也祭祀起天妃。在这之后,曾有一艘大间的船在那珂凑海面上遇难获救,从此在下北半岛的大间港上,也建立起了天妃妈祖权现。明治时代,这里的权现社与同街中的稻荷神社合并到一处,妈祖像现保存于稻荷神社内。此外,调查中发现宫城县七滨町御殿崎有个祠堂,里面供祀天妃画像,这是因为一位仙台藩士听说海边的天妃神十分灵验而供起来的。
东部日本的妈祖像几乎都是在日本制作或是在日本描绘出来的,其中,青森县大间町的妈祖像、宫城县七滨町的妈祖画像、茨城县北茨城市矶原的妈祖画像等同出一类,与水户市的曹洞宗寺院、祗园寺中保存的天妃画像有着关联,比如称天妃为元元君等等,相同处很多。
常陆(茨城县)地区有两处天妃神社,在神社土地公认和免税等方面都需要得到藩政的保护,毋庸赘言,这与德川光囹是紧密相关的。然而在妆地实际管理和维护这些妈祖(天妃)信仰的,却是一些被称为修验道者的民间宗教人士。有人推测,是利用名声显赫的中国僧人的名字来维系修验道关系,用以扩大信仰的影响。
在传为菅江真澄所撰的大间町《天妃权现缘起》史料中记载,是北陆越前(福井县)的来船,给当地带来了天妃,由此不难推断,北前船所代表的海运网络的构成,也一定是以妈祖信仰的传播为背景的。
东部日本祭祀妈祖的时方一般称为天妃神社、天妃权现或天妃山等,均为海上或从港内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夜间点燃的灯火,也起着灯塔的作用。另外,海滨、海岸原本就是祭祀舒张神的地方,一直是祈祷平安的场所。为了了解东部沿海社会接受妈祖(天妃)文化的情形,可以从北茨城市矶原天妃社社管事家里传焉的《朝日家文书》中摘选出文化六年(1806)前后的《天妃神社造替志愿书》一段,来说明情况:
在这里,天妃既是水神,同时也是龙宫中的船玉神(即龙船镇船之灵)。每月二十三日夜晚,百姓们都会集合到这里祭拜。与天后圣母神同时受到膜拜的是一尊被称为天仙圣的男神。这尊本地佛被称作势至菩萨。祭祀日除祭祀妈祖的三月二十三日外,另有九月二十三日、七月二十三日、一月二十三日、六月二十六日都举行仪式。根据其它一些资料判断,文中六月二十六日为神社创建日是误记,应为七月二十六日。仪式形式也依祭祀日的地的不同而各异。在矶原、常陆海滨,三月二十三日是大祭祀日。不过,大间的大祭祀日则为七月二十三日,这也许是为了与海带的捕捞期相吻合有关。可见,祭祀日期的庙宇往往是与当地的环境、建立习俗相配合的。大祭祀日时,附近港内的船只都会插上小旗,鸣笛响鼓,非常热闹,矶原把这一天叫做“菩萨节”。所谓菩萨,一般是指观音菩萨,而在矶原,则是当地的偶像神(神佛相融的混体佛),称为势至菩萨。因为二十三日这一天正值民间习俗中的“月祭日”,所以主佛必须是当地的。
总之,妈祖信仰在各地常常是与传统信仰相互交融而为当地社会所接受的。为此,在日本列岛上,妈祖信仰并非仅仅是外来信仰,她在当地生根,而且有了新的发展,这是极为需要注意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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